我們之所以嘲笑食堂、吐槽食堂、懷念食堂,固然因為它的性價比和奇葩創造力,更深層次上則是在懷念一種集體主義的精神寄托,我們始終喜歡的是喧嘩鼎沸、熱熱鬧鬧的“大鍋飯”.
濟南高校“搜食”記
先用機器壓制面餅,然后將淡黃色的面皮鋪在醇香濃厚的肉醬上,再淋上鮮香美味的白奶油醬,最后鋪好滿滿一層馬蘇里拉奶酪。入烤箱烘培,當濃郁香味散發,一份工序嚴苛的意大利千層面做好了。
在山東大學中心校區的一多餐廳,意大利千層面供不應求。同樣出名的還有“漂泊魷魚”、“秋天的茄子”和芝士蛋糕等。
不久前,一則《山大食堂逆天美食》的網帖得到眾多響應,因為分布廣受眾多,食堂菜儼然發展成中國第九大菜系。實際上,如今的食堂菜可不再是“肉少油少”的代表,許多食堂的招牌菜拿出來能讓吃貨顫抖,更能成為最鮮明誘人的招生廣告。
山東大學洪樓校區第九餐廳二樓風味餐廳今年九月剛剛開業,白色桌子配薰衣草軟椅的裝修風格使它看起來像路邊的簡餐廳。這里沒有傳統意義上的大鍋菜,主營各類風味小吃,大廳一角還特意開辟西餐區,大廚從某酒店西餐廳跳槽過來做鱈魚堡、披薩和意面,頗有點大道至簡的味道。
記者將各個窗口的近十種餐品擺了一桌,只花了八十元。韓國拌飯最受歡迎,砂鍋將米飯熥出輕微鍋巴,牛肉和蔬菜分量很足,又澆上濃濃芝士,大肆攪拌后,芝士甜與米香混合出直沖腦門的味道,桌上人食指大動,很快就將其一掃而光。在山藝學校食堂三樓佰合餐廳,麻辣香鍋味道很純正,單價18元的牛排飯每天能賣出近千份。
據泉潤佰合餐飲管理有限公司的高部長介紹,近來公司旗下餐廳一直走風味路線,將全國各地受歡迎的小吃引進到學校食堂。
“每個學校的就餐模式不同,山大多學霸,就餐時間短且集中,山藝學生時間自由,就餐也不分階段。”高部長希望能夠引導一種新的消費模式,比如山大風味餐廳屬于全天候開放,既提供豐富的中晚餐,也提供下午茶和宵夜。后期他們還計劃引進社團活動或“夜讀時間”等,希望食堂能提供與創業咖啡類似的氛圍。
食堂千年:
從消滅家庭到創新“食驗場”
據《三國志·魏志》記載,漢末張魯所行的“五斗米道”中有“置義舍”、“置義米肉”、“不置長吏,皆以祭酒為治”“各領部眾,多者為治頭大祭酒”等做法。
而“公共食堂”的概念在1845年由恩格斯提出,他認為公共食堂能夠消除家庭單位產生的資源浪費,三分之二的人能從做飯的困境中解放出來,而其余的三分之一能夠成為術業有專攻的食堂師傅。
恩格斯的理論在1950年代被中國引用,“公共食堂”也被當做實現共產主義理想的途徑興辦起來,此后“消滅家庭”的大鍋飯在中國大地保持了近兩年時間,一場集體主義的生活方式革命由此產生。
及至現代,食堂變成 “設于機關、學校、廠礦等企事業單位、為供應其內部職工、學生等就餐的非盈利性場所”(據《現代漢語詞典》釋義),這里方便快捷,定價大眾化,即使天天光顧,普羅大眾也消費得起。
特別是高校食堂,既是智慧和創造力的集聚地,也是美食創新的試驗場,更是黑暗料理的誕生地:“漂泊魷魚”和菠蘿飯是不同食材的空前融合,“荔枝炒肉”與“月餅辣椒”何嘗不是營養學搭配的理念創新呢?
我們為什么懷念學校食堂?
在中國,獨自進食的美學悲劇性往往意味著“敷衍了事和隨便吃點兒”.中餐具有一種集體主義品質,無論是明火或暗火的炊具,無論是本質上還是設計上,都不能順利炮制出僅供一人享用的米飯。
而單獨進食在某種程度上體現著個人與社會暫時隔絕的處境。
敦煌社邑文書顯示,一個人申請加入某社團,條件就是請大伙撮一頓。伯二四九投社人馬丑兒狀:“鴛鴦失伴,一只孤飛。今見貴社齋集,意樂投入……入社筵局,續當排備。伏乞三官眾社等乞此收名入案。不敢不申,伏請處分。”成為會員后所須履行的義務,大部分皆是飯局,無故缺席者受罰,至于罰則,就是請大伙再撮一頓。
聚眾吃喝不是存心敲竹杠,也不是為了解饞,是“接納某人成為一個群體的進入儀式。中國人的社會中,人必須藉著飲食與他人溝通,與社會上人形成生命共同體之感受。飲食不是手段、工具或過程,它就是社會”.
食堂是為人們提供了“饗聚”的好去處。
這里食物款式多,既有中式酒樓供應的肉類、海鮮,又有西餐廳售賣的漢堡、披薩,還有煲仔飯、煎炸小食、明爐小炒等傳統大排檔,你可以每日光顧,與朋友討論時事,或者冷看人生百態。即便沒有同伴,整座食堂捧著碗吃飯的人都是與君同在的吃友。
美食家蔡瀾曾經稱茶餐廳是香港人的“大眾食堂”,是“城市中的祠堂”.而我們懷念食堂的意義即在于此,我們吃的更多是記憶,是精神寄托,是文化,中國人的人心人情里,我們始終喜歡喧嘩鼎沸、熱熱鬧鬧的“大鍋飯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