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莫言熱”背后商機的喧囂與浮躁
尋找高密
新華社供圖
高密平安莊 趙涵漠攝
位于高密一中的莫言文學館 趙涵漠攝
高密平安莊 趙涵漠攝
10月14日晚,高密縣城內一家經營電腦配件的路邊小店店主利用投影儀播放電影《紅高粱》 CFP供圖
青白色的玉米棒子皮,而不是高粱穗,七零八落地躺在土路上。路旁,紅底白字的條幅抻得平平整整,掛在鐵絲網上,寫著“熱烈祝賀家鄉作家莫言先生榮獲諾貝爾文學獎”。
“大爺,莫言家的老房子怎么走?”我問一位坐在自家院門口的老人。
“誰?你找誰?”他用手攏著耳朵,大聲回問。
“莫言,那個作家?!?/p>
“噢!”他點點頭,笑嘻嘻地伸手往遠處指著,“往那邊一直走,看見門口也掛著紅燈籠的地方,就到啦?!?/p>
這是10月14日,莫言獲得諾獎后的第三天下午,我在作家的老家、山東省高密市大欄鄉平安莊。評論者說,這片在莫言書中總是以“高密東北鄉”的名字出現的土地,已從“一個默默無聞的、隱秘在膠東平原邊緣的丘陵和平原過渡地帶的微地,擴展為世界性的中心舞臺”。
兩年前,我在濟南長途汽車站準備搭乘前往菏澤的長途車,從眾多大客車里發現了“高密”的牌子。當時,我簡直恨不得跳上那輛車,去看看,莫言筆下反復出現的高密到底是個什么樣子。
如今,我站在岔路口前。左邊,一溜大紅燈籠沿著半空中的電線向前延伸;右邊,電線桿上光禿禿的,什么裝飾也沒有。
向左,跟著燈籠走,就能到達目的地。
莫言舊居的兩批來訪者:韓國人和風水先生
目的地是一處紅瓦黃墻的平房。貼著春聯的破院門輕輕掩著,只有一個鐵鉤象征性地保衛著這個早已無人居住的院子。
莫言在這里出生、長大、結婚、生子。但自打1993年以后,他搬去了高密縣城,不習慣在城里生活的父親和二哥也搬到了附近的另一間院子,這里便再沒人住過了。
院子里,雜草已經長到一米多高,東西廂房只剩一堵坍塌的墻。窗戶殘破不堪,只能用石塊和泥巴糊上。房頂和圍墻的白灰四周飄灑,鋪在炕上,還鋪在莫言結婚時花54元錢買的收音機上。
在此前的兩天里,這間距離小城高密還有30多公里的普通農村院子,突然變得熱鬧極了。世界各地的記者、文學愛好者紛紛到此參觀。由于人數太多,房子太小,他們只能分批進入。莫言的一個侄媳不得不暫時充當起“業余導游”來。
一位四川記者發現,有的參觀者用手輕輕摸了摸莫言當年干活的農具;一些夢想著成為作家的人,“用拇指在莫言小時候做作業的木桌上輕輕劃一下,希望沾一點文學靈感才氣”。
距離宣布文學獎結果已經過去三天,這里的熱鬧正在慢慢平息。莫言舊居門口,只有一個頭戴解放帽的老大爺用方言回答著記者的問題。而村里的一些年輕女人們則抱著孩子聚在那,嘰嘰喳喳地聊天兒。
可不遠處,在莫言的父親管貽范和二哥管謨欣的家里,他們又接待了新一批來自韓國的客人。
那兩個韓國人在膠州開廠,因為在韓國就看過由莫言小說《紅高粱》改編而成的電影,所以專程開車來到這里?!肮玻?,全世界,有名了?!贝餮坨R的中年人用不算流利的漢語說。
“沒有,沒有,很普通?!惫苤冃离p手合十,喃喃著,臉上現出一種疲憊的神情。早在10月11日那天下午,十多家媒體就已經來到這里。從管謨欣和90歲的老父親坐在銀灰色的彩電前收看晚間新聞,一直到李瑞英在新聞聯播里發布了這條快訊,他們終于在7點多的時候等到了自家媒體需要的、莫言家人愉快的表情。
那天夜里,中外媒體先后登門。管老爹凌晨兩點才睡,兩個小時后又被電話吵醒。以至于高密市的一位領導不得不在次日拜托媒體:“請大家讓老爺子睡個好覺。”
從那時開始,媒體包圍了這座院子。管家先后迎進了包括路透社、法新社、瑞典電視臺等在內的幾十家媒體的100多名記者,并反復回答著類似的問題。
其中一個最為常見的問題是:“你能聯系到莫言嗎?”
“他手機好像換了新號,獲獎以后我們還沒聯系過。”管謨欣總是重復著這樣的答案,然后一遍遍地往記者的茶杯里添水。
這個周日的下午,管謨欣與兩個韓國人聊起了《紅高粱》。他提到,這部小說確有其原型,那是1938年發生在孫家口的伏擊戰,“當時打死了30多個日本鬼子”。
韓國人伸長了脖子,可是他并不太能聽懂管謨欣的山東話,“日本,的什么?”
“日本鬼子。”管謨欣又用同樣的口音重復了一遍,“你們韓國也曾經給日本人侵略過吧?”
“噢,噢。”韓國人疑惑地點點頭,他還是沒能聽懂這個故事。
不久后,這間曬滿金黃玉米的小院又迎來了另一個客人——一位風水先生。他將墨鏡反戴在后腦勺上,腳下穿著雙藍色塑料拖鞋?!袄舷壬?!”他走過去,自來熟地握住管貽范的手,四周打量起來,“我是一路摸過來的。您這里,可真是個寶地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