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東南向西北遠望諧奇趣,只見一片沼澤,衰草凄凄。
1860年,英法聯軍的一把大火焚燒了“萬園之園”圓明園。不過,一些建筑逃過劫難,在焦土上留存下來。1873年,一位德國人拍下了西洋樓殘跡的照片。這組留存在玻璃底片上的影像,是迄今已發現的最早的關于圓明園的照片,也是最接近于西洋樓原貌的照片(理論上講,圓明園未毀前也應有人拍過照,但目前尚未發現)。
西洋樓是長春園內西洋建筑和園林的統稱,包括諧奇趣、海晏堂、方外觀、遠瀛觀等建筑及黃花陣、大水法、養雀籠等奇趣園林景致。大火之后的圓明園成了一座廢園,但西洋樓眾建筑多由石材和琉璃建造,雖在大火中燃去屋架等木制構件,主體卻相對完好,并未傾塌。
1872年,一個叫恩斯特·奧爾末(Ernst Ohlmer)的德國人到北京海關任職,他來到北京的時候,圓明園變成廢墟已有12年。然而這座光華不再的殘園還是給奧爾末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。他在日記中對西洋樓使用了大量溢美之辭:“這里的裝潢……五彩繽紛,如彩虹般絢爛……映入你眼中的是裝飾物豐富而動人的色彩,浸潤在北京湛藍色的天空里,隨著觀者移動的腳步和太陽的光影不停變幻,建筑物白色大理石的映襯讓它們格外醒目,倒映在前方的湖面上,如同幻影……”
奧爾末是一名攝影師,他在北京期間拍攝了多少照片已不得而知,但最終為人所銘記的是,他留下了迄今為止已發現的最早的圓明園影像。
通過這些照片,今人能夠看到圓明園火焚之后的衰敗景象,諧奇趣和黃花陣在大火后依然完好,養雀籠、方外觀、海晏堂主體建筑也完好,大水法、觀水法、遠瀛觀也保持著原有的格局,與我們今天能夠看到的殘跡相去甚遠。借著這些相對完好的西洋樓主體結構,以及建筑上那些極盡精美的西洋風格雕飾,萬園之園的瑰麗恢弘,依稀呈現在這些黑白影像的背后。
在19世紀70年代,西洋樓殘跡保存尚好時,除奧爾末以外,還有幾位攝影師也拍攝過圓明園,其中有據可考的有托馬斯·查爾德和泰奧菲勒·皮瑞。這兩人拍攝圓明園的時間跨度長達三十余年,不像奧爾末那樣集中,而且他們照片標注的年代都晚于奧爾末。照片中呈現的細節也能證明這一點,比如查爾德和奧爾末幾乎在同樣的角度拍攝了遠瀛觀正面,但在查爾德的作品中,正門上的鐘形裝飾已經沒了蹤影,顯然在奧爾末拍攝后數年,遠瀛觀又遭到了破壞。
圓明園大火之后,雖有軍隊和太監守衛著這片廢墟,但盜掠與破壞從未停止,相比那些一次性化為灰燼的木結構中式建筑,西洋樓是在荒廢中一點一點倒下去的。園內的銅飾多數都在聯軍洗劫時被掠走。之后,精致的石刻構件成為盜取的對象。守園太監參與盜賣活動,很多裝飾構件被移到別處。1900年庚子之亂時,殘存的西洋樓再次遭到土匪、流民的大肆破壞。清亡后,圓明園更是長期處于無人看管的狀態,大量石材被任意盜拆,到上世紀40年代日寇占領時期,大部分西洋樓已經被徹底破壞了。
一個王朝經150年傾力營造方得鼎盛的萬園之園,如今只剩一片斷壁殘垣。西洋樓從極盛時的皇家游樂園變成了綠樹叢中白石堆砌的殘跡,其中缺失的時光,在一張張底片上定格下來。當我們面對這12張玻璃底片,仿佛還能感覺到石墻上烈火炙烤的余溫,光影中散落著我們對那些已經消失的細節的追尋,對一段歷史的哀思,對那些不復存在的美景的紀念。
1927年奧爾末逝世后,這組底片由其遺孀交給德國建筑學者柏石曼。1931年,在德國柏林大學攻讀美術史學博士學位的中國青年滕固,得知柏石曼藏有奧爾末的圓明園底片后,將這批玻璃底片借至上海印制成書,即1933年由上海商務印書館發行的《圓明園歐式宮殿殘跡》。遺憾的是這批底片在運往上海途中受損,大水法的底片斷為兩半,在滕固的書中仍能看到痕跡。
滕固用完這批底片便將它們寄還給了柏石曼,此后柏石曼再沒將這些底片示人。1943年,柏林在盟軍的轟炸下幾乎變為廢墟,坊間一直傳說這批底片已毀于戰火。實際上,這批底片一直由柏石曼仔細保管,直到他去世。1987年,這批底片被他的孫子售出,之后又輾轉流傳,最終被秦風老照片館收藏。(文/徐家寧照片由秦風老照片館提供)